·ooc有
零.
“各位走过路过都不要错过了啊——”
天黑黝黝的,十步开外的景色都看不真切。可在这黑暗之中却有一点光在颤动。往前走走,光点绵延成了一片,再往前走走——
这是一条街道的起点,两堵墙上挂着的两个大红灯笼跳跃着葳蕤的火光。熙熙攘攘的人群往来匆匆,偶有驻足去看看这摊位上的商品。
石板的地面纵向延伸,看不到终点在何方。两边的摊位用着各种各样的方法招揽客人:木质的招牌上用朱砂书写着店名,刺目的血红顺着木板淌下来,打湿了地上的绸缎。有人将摊位上堆满不知是什么黏糊糊的东西,用镶金的木匣装着,仅一眼就让人作呕。还有一些细碎的闪着光泽的毛发,用朱砂点过的木牌……
更让人奇怪的是这里的人群,有些人皮肤青紫,体态干枯的几乎起了皱。眼如铜铃一般撑着,嘴角还有咀嚼什么东西后留下的痕迹。有些人口鼻间汩汩淌着鲜血,顺着下颚滴落,染红了一身长袍,还有的干脆就不是人,巨大的头颅摇摇晃晃,嘴角探出獠牙,面目狰狞令人不寒而栗。
他们似乎全然不在意彼此的奇特,互相扯着嗓子聊着天,发出沙哑的笑声。
“咿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嗬嗬嗬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
不,细看去,还是有一个“人”的。
那是一个白袍男子,乌发长颈,剑眉凤目,五官如刀刻般凌厉俊朗。长身玉立,双手负在身后,似乎与四周的一切格格不入。
他的到来似乎引起了一阵骚动,人们或是睁大了没有眼瞳的白眼球,或是取下脸上的面具,或是捧出自己的头颅,企图一探究竟。
呀,今天的集市来了有趣的人呢。
壹.
什么也看不见。
蹇宾负手而立,对眼前浓稠的黑暗束手无策。
他的记忆一片混沌,无论怎么理都没个头绪,索性不再管它,安静站在原地等待着黑暗退去。然而四周似乎是完全陌生的环境,人很多且并不友好。不时有些他无法理解的话语在耳边飘过,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恐惧如毒蛇般顺着脊背窜上后颈,让他有些眩晕,便习惯性的抬手扶额,无助的轻叹一声。
他天玑的王,居然在怕啊。
当自己居于高位时,身后人心动荡,暗潮汹涌,那些人表面上一副阿谀奉承的模样,仿佛没有一点危险的羔羊跪在皇宫里,暗地筹谋着置人于死地的计划。
和现在多像啊。
他自嘲的挑了挑嘴角。
可那时,他身边却是有个人的。
那人一对鹿目,还未褪去少年的稚气。性子有些沉默寡言,却忠心不二。当那人低头行礼的时候,长发间总是露出几股小辫子,每到这时,总会让人想去顺顺毛。
那人揉过他眉间,似乎是劝他不要太过劳累,会生皱纹,却被他不着痕迹的避开了。那人无数次救过他性命,在他伤病时陪着他,照顾他,答应他那些十分任性的要求。
有那人在,他便是不怕的。
“小齐…”他徒劳的唤着那人的名讳,身子却一步不敢挪动,与视线一起消失殆尽的是全部安全感,似乎往前走一步就要跌进一片深渊。
“啊啦郎君,要不要来一点上好的琥珀?里面封的可都是那人的骨哟。”
“诶呦瞧瞧这小郎君…”
“哟哈哈哈看这一动不动的,可别是个痴的吧。”
四周的视线冰冷至极,哪怕看不见都能感受到锥心的威胁。蹇宾双手堪堪握拳,牙关咬的几近出血,却还是僵着不敢迈出一步。
“咯啦——”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响动,在他心尖那根紧绷的弦上一记猛锤,接着在脑海中轰的炸成一片。他僵硬的身体一瞬间恢复了知觉,右手覆上心口,拧起眉剧烈喘息着。
似乎是刀剑出鞘的声音,带着飒飒风声和冰冷的气味。来人搅散了身后指点自己的人群,像一滴冷水,坠入一池热油中,炸的四周一片混乱。
身后的响动持续了一阵才弱了下去,因为恐惧与无措,蹇宾的额角已被汗水打湿,身子亦有些踉跄,终于在他失去重心前,有人施力环住了他的腰。
那人声音沉稳,一如他记忆中的模样。
“王上,属下救驾来迟。”
心尖一阵翻涌,几乎要从眼眶溢出。可话在嘴边了,吐出的却还是那一声不咸不淡的“小齐”。
“小齐,你没伤到吧?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回王上的话,属下无事…不过这是何地,属下也不知。”
一问一答之间,不曾流淌过丝毫的怀疑。
“小齐能看得到这路边的景致?本王…本王现在什么都看不真切…”似是找到了可信之人,蹇宾这才流露出一些小脾气,轻轻晃着脑袋,喃喃道。
“是…属下也不知为何,来了便看见王上站在这里,身后有些…人指指点点,属下便将他们驱走了。这地方不宜久留,请王上允许属下带您离开。”
即便看不见,蹇宾也能大致猜到齐之侃的神情,定是不卑不亢的抱拳行礼,一对浓眉微微挑着,只在细微处能看到一点担忧。想着这些,之前孤身一人恐惧顿时消失殆尽,他这才感觉到后背的衣袍已被汗水浸湿,耳畔也传来一阵因过于紧张而产生的轰鸣。
他抿起唇,微微点头。
齐之侃得了应允,脚步声便向远去了。可一瞬后又突然出现在蹇宾耳畔,伴着那人略带关心的声音:“王上什么也看不见,可是会怕?”
蹇宾一怔,随即想起那山林中的一次日食,几乎相同的对白现在想起已然恍若隔世,他勾起唇角,轻笑一声。
“有你在,本王不怕。”
最后,齐之侃执了蹇宾的手,牵着他向前走去。
那人的手骨节分明,手心温热,因长期执剑而覆了一层薄茧。此时将蹇宾冰冷的手焐得暖烘烘的,心神也安定了一些。
脚下路是石板的,坑坑洼洼不大好走,纵使有人牵着,他还是走的踉踉跄跄。似乎随着两人越走越深,道路上的人也多了起来,摩肩接踵,走几步便数次与人擦肩。然而静下心来听那些人对话的蹇宾,却着实被吓了一身冷汗。
“这上好的蛇酒啊,用的可是这千年蛇妖的鳞与胆,您…给这么点价钱可就说不过去了。”
“这蛇妖我可听多了,东头就有一家号称现宰现酿。倒是我这手串,可是用新鲜的眼珠做的,您可别不识货。”
“嘿嘿嘿呦听起来倒是不赖。”
“哟你这老鬼,对这小娘子的东西怎么也感兴趣了?”
…
“小齐,这四周的都是些什么人?”蹇宾声音带了丝难以捉摸的味道,眉也皱了起来。
“不是什么好东西。”似乎是提到了什么恶心的物件,齐之侃一向淡然的口吻中带了丝嫌恶,“王上跟紧属下,属下拼死也会护您周全。”
蹇宾若有所思,却无意识的用力抓牢了那人的手:“小齐别总是说这些生生死死的。”
那人用力回握,算作回应。
“二位小郎君,这么急匆匆的是要去什么地方啊?”
耳畔传来一个突兀的声音,如惊雷般炸的蹇宾身形一僵。不过这声音也着实令人毛骨悚然了些,听来尖利黏糊,一个字要拐好几个弯才憋进鼻腔里,像个娇滴滴的姑娘似的。
“王上,跟属下走,别停下。”齐之侃一下子警觉起来,脚下也加快了速度。蹇宾毫无防备的被用力拽了一把,失了重心,身子向前倾去。
然后就被后面那个不知什么东西拎住了长袍领子,走不动道了。
“小郎君,来看看嘛,本店的商品可是很丰富的哟,您看看这袍子,再看看这香囊,诶呦还有这把剑,这可是把有趣儿的剑喽。”
没等蹇宾拒绝,手里便多了个金属制地的玩意。他的指尖无意识的摩挲着剑柄,一寸寸的向剑身靠近,脑内勾勒出这东西的模样。
剑不长,大约是一臂左右,上面密密麻麻的镂刻出凹凸不平的花纹,拎在手里沉的坠手。不知为何,蹇宾心中有些不安,便想要将剑还回去。奈何那不知什么东西似乎是存了心欺负他看不见,躲了起来。他摸索了许久,也没找到这剑该还给谁。
“王上…”齐之侃仍执着他的手,似乎在劝他丢了这剑。可他正准备放下时,突然感觉到指尖涌起一阵温热,接着,是一丝钝痛向上蔓延。齐之侃也发现了这异状,低呼了一声,越礼地将指尖抠进他的手掌:“王上您的手!”
他也感受到了,粘稠的液体温湿了冰冷的剑身,缓缓向下低落。痛的感觉来的却不猛烈,有些闷闷的,缓慢向四肢攀去。可最让蹇宾不安的却是思维中涌起的一阵阵眩晕,好像在黑暗中被人从马上掀落,连四周有什么支撑物都难以知晓。一阵阵想要呕吐的感觉从胸腔中漫开,很快,他便对外界失去了感觉。
贰.
揉揉眼,白衣男子惊得几乎叫出声来。
视线恢复了,眼前是他许久未入眼的色彩。蹇宾低下头打量自己,一身素袍垂至足边,上面用黑丝勾勒着白虎图腾。长发粗略的挽了一下垂在肩上,伊然是自己还是天玑王时的模样。
他习惯性地挑了挑眉,勾起嘴角四下打量。天色不晚,大约是申时。然而或许是骄阳还挂在当空,风势一点不小。四周望去,只在极远的地方有星星点点的绿,而他所处的地方,虽称不上不毛之地,不过倒也有些荒凉。
小齐不知哪里去了,四周空无一人。仅有灰扑扑的麻布帐篷和猎猎作响的旌旗提醒着他,这是士兵们驻扎的营地。黄土漫天,呛进鼻腔里难受得他连连咳嗽。一面旗被风吹得在眼前抖成一片残影,只能模模糊糊的辨认出上面属于天玑的印记。
“这里……”蹇宾无意识的握紧双拳,指尖抠进手掌,身体僵硬无法动弹,仿佛坠入了寒冷的冰窖。
怔愣了一会,他的双腿勉强恢复了知觉,便围着营帐走得步履从容。这里的一切还未蒙尘,都是新鲜的模样。酒器中的酒还有些温热,杯口留着主人刚饮完的水渍。马槽中青翠的马草挂着一点亮晶晶的液体,不知是水还是马咀嚼时留下的痕迹。就连桌上文书的墨迹都未干透,湿哒哒的晕开一片水花。
这是什么年月?蹇宾自问,却没找到答案。
实在没有头绪,他便凑上去看这木桌上的文书。不看便罢了,这一看,再次惊得他周身一阵发寒,后脖颈冒出一点汗珠。
“王上 见字如面……”落款则是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齐之侃。”
这是小齐留给他的,最后一封文书。
蹇宾长叹一声,白皙的指尖将文书攥的起了皱。蓦地,他似是想起了什么,眸里射出一点光华,接着迅速转身,迈开大步向外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即便是被路边的枝条刮伤了衣袍也不曾停下,他在旷野中疾行着,脚步声在这寂寥无人的地方显得异常突兀。他眉皱着,薄唇抿起,一双凤目尽是焦急。终于,四周有了些人烟。
“请问你可知这…”他抓住一人,语气急促,呼吸都不大平稳。
可当他的手碰到那人手臂时却狠狠的穿了过去。那人毫无感觉得离开了,徒留他一人怔愣在原地,风尘仆仆,徒劳的握紧双拳。
他颓然的摇头,瞪圆了一双美目。可无论他再怎么找下去,都没人能够与他对上一句话,或看他一眼。
无数次尝试之后,蹇宾终于明白,他不属于这里。
“小齐…”这名字再次在唇边被细细咀嚼,他继续向前走着。不知过了多久,人群开始密集起来,他轻轻地围过去,却被人群挡在后面。
眼前是砖瓦砌起的城墙,青苔在角落里懒洋洋的生长,与树荫的浓绿交织,使眼前的景象更显斑驳。人们或背着布包身着布衣,或带着斗笠拄着拐杖,缓慢向城墙口聚拢过来。
蹇宾看不见,便站在一旁歇歇脚。可当他听到前面的人细碎的议论声时,神色不知不觉凝重起来。
“这齐将军啊…”
“真是的……啧啧。”
“齐将军怎么了!”他忍不住搭腔,语气急促,带着毫不客气的命令感。可议论的人却仿佛没听见似的摇摇头,继续慢悠悠的说着他们自己的闲言碎语。
蹇宾等不下去了。
他绕了个弯,熟门熟路地向一旁溜去。他毕竟也是一国之主,对于这城墙内如何布局再清楚不过了。果不其然,贴着墙根缓慢行了一会,一条石制的台阶在他眼前延伸开来。
台阶很窄,还有几个松懈的士兵打着哈欠,懒散的守在那里。他把手搭在一旁的墙壁上,冰冷的触感在心底荡漾开来,粗糙的石子磨得他手掌生疼,翻过来看,渗出一丝鲜红,却再没人会轻轻地为他包扎。
无助的摇了摇头,蹇宾开始缓缓向上爬去。
一步,是他再逢故人,携手共赴黄泉。
五步,是他故地重游,却只踽踽独行。
十步,是他踟蹰徘徊,仅随烛火零星。
十五,二十……
登到顶点那一刹,他难以支撑,踉跄了一步才稳住身形。
理了理一身白袍,蹇宾握紧双拳,顾不上打量四周,便冲向城墙最前方,向下眺望。
而就在他身后的城楼上,有一个红底黑字的匾额,上书三个豪迈阔气的大字:“截水城”。
城墙上还有零星的几个守卫,却没人看得见他们颓然的君王。那些人面不改色的从他身体穿过,纷纷议论着自己今后的出路。
“小齐……”蹇宾无心顾及其他,他灼热的目光几乎穿越了阴阳间隔,将眼前的美景凿出坑洞来。眼下,这厚重斑驳的城墙将所有百姓都护在了城内,城外的小道旁,只有身着甲胄的军士。
他急切的寻找着,目光一寸寸移动,指尖几乎嵌进了手掌的肉里,他的头再次眩晕起来,像被狭裹进了四处撞击的水流,犹如弃若敝屣般向下滚落。他用尽全部气力,眼神终于禁锢在了那个站在军士中央的素衣背影上。
但他还是晚了一步。
远处走来了一个骑着骏马的人影,那人披着一身黑袍,看不清脸色。他与小齐交流了几句,便调头离开。
齐之侃回头再次望向截水城的城墙,一对圆滚的明目中铺满了留恋,敬意,还有许多蹇宾无法读懂的情绪。他不急着离开,而是在众军士劝慰的声音中缓缓俯下身,屈了双膝,向西南面三叩首。
蹇宾从未见过齐之侃这副摸样,眼帘垂着,将灵动的双眼遮去大半,两边上挑的薄唇本该极其讨喜,此刻却微微翕动,似乎尽力忍着不至于呜咽出声来。他起身,发间的小辫子依旧跳跃着,落在蹇宾眼里,不大真切。
接着,他翻身上马,决绝的只留下了一个背影。
蹇宾终于支持不住了,身体顺着墙根向下滑去。他一对潋滟的眸子此时染了些红,半阖着,似乎在尽力阻止泪水滚落。纤长的指尖握紧又放松,一遍遍敲打坚硬的墙壁,纵使被扎的血肉模糊也未停下。
“小齐…小齐……”他喃喃着,声音带着些颤抖的哭腔,任谁听去都是无比锥心。
“小齐……!”最后这声,他拼劲全身气力,从胸腔中冲了出来。纵使他知道根本无人能听见,纵使他知道此时一切已无力回天。
可泪眼朦胧中,他似乎看见齐之侃骑在马上的身体僵住了,接着,那人缓缓回过头,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他捕捉到了那人的目光,那人也怔了一下,似乎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只是摇摇头,轻轻挑起嘴角。就像那人每次拌在他身侧时,那幅温柔的模样。
他听见了。
这个荒谬的想法在蹇宾脑中炸成一片,再次模糊了他的视线。回过神时,城墙根下,已经没有了那个清瘦的白衣身影。
他失魂落魄的靠着城墙,缓缓阖了双眼。
……
那一瞬,仿佛万年那般漫长。
等蹇宾再次睁开双眸时,又坠入了一片黑暗。
他心下了然,仔细回味起刚刚的经历。那泪水决堤的感觉再次敲打起他的思绪,他甚至暗自庆幸,自己回到了一片黑暗之中。
“王上,王上。您没事吧?”身后似乎枕了一人的手臂,蹇宾挑了挑眉,伸手向旁边捞去,很快拥住了一个温热的躯体。那人的胸口洇湿了一片,似乎是他刚刚滚落眼眶泪水,都横七竖八的蹭在了那人衣襟上。他深吸一口气,逼迫自己平静下来,开口,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平静淡然。
“小齐,本王没事,让你担心了。”他摆了摆手,心绪很快被失而复得的喜悦填满,嘴里的话不由得也俏皮了些,“本王让小齐等了这么久,小齐可是会生本王的气?”
“回……回王上的话,属下不敢。”
那人语气一如既往的一本正经,蹇宾顿觉有趣,心情颇好的勾起嘴角:“本王逗你罢了,小齐你总是这么认真。本王不过是做了个不大好的梦罢了,小齐不必挂心了。”
“如此便好……”齐之侃颔首,“王上还需要歇息一下么?”
蹇宾皱眉,从齐之侃怀里撤了出来,才发觉他们似乎还在那诡异的地方,不过是在一个人不那么密集的角落罢了。他睡过去后,齐之侃不忍心他直接躺在地上,便以臂和腿代枕,用一个异常扭曲的姿势将他护在了怀里。
之前的梦境再次在脑海中翻涌,他竭尽全力才克制住拥住面前人的冲动,轻轻道了声:“不必了。”
两人再次踏上了旅途。
这条路似乎永远到不了尽头,两人在人潮中徘徊,好几次险些被冲散,亏得齐之侃死死抓住蹇宾的手,才不至于将他落在一片黑暗里。蹇宾脚下走也的顺了一些,不必将心思全部放在路上,嘴里的话也就多了起来。
“想来小齐日日跟随本王身后,本王却从未向这样跟在小齐后面过,今日倒是体会到了这感觉。”蹇宾语气里有点调笑的意味,掺杂了一丝戏谑。
“……追随王上身后是属下的职责。”因为人多口杂,齐之侃的声音听着不大清晰,落在蹇宾耳里,搅得他心里又是一阵滔天巨浪。
“若王上喜欢,属下可以日日引着王上。”齐之侃顿了一下,接上了一句。
一时间,两人皆沉默。
蹇宾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心情颇好,悄悄在齐之侃身后勾起嘴角,之前的不安全感也消散了些,勾着身前人的手指微微晃荡起来,“小齐……”
“王上可是有什么吩咐?”
“没事。”蹇宾向齐之侃的方向侧了侧身,笑道,“不过是叫叫你罢了,自从本王与你再相遇后,本王还没好好叫叫你呢。”
齐之侃没有回应,只是偏了偏头,垂下的两绺乌发扫着蹇宾的耳廓,痒酥酥的,直挠到了他心底。
“请……请问。”
耳边突兀的出现了一个小姑娘娇嫩的声音,惊得刚刚放松警惕的二人驻足四下观望。那声音柔嫩清甜,无端的给人一种舒适感。她似乎是怯生生的在对齐之侃发问,“花……花要么?”
蹇宾下意识地向齐之侃的方向转头,奈何小齐似乎也不太会应付孩子,只能硬着头皮道:“多谢姑娘好意,不必了。”
“请……你们买下来吧,若没有银钱,以物易物也可。”
“抱歉姑娘,我们身无长物,怕是要令你失望了。”
齐之侃声音冷淡了下来,隐隐有了些凌厉的锋芒。他的手在身侧紧叩住蹇宾的腕子,无端的让蹇宾想起他对待国师时的语态。想来这朝臣都称齐之侃待人疏离威严,今日他倒是颇有了些感受。
“没事没事。”那姑娘还是笑吟吟的,“我看您身后这哥哥便不错,既然看不见东西,不如交给小女吧,这偌大的集市上能以一个盲人易得我这一束花,您这买卖也算是不亏。”
这孩子说话一股市井味道,与开始的娇羞派若两人,倒是搞得娇生惯养的蹇宾颇为不习惯。而这姑娘嘴里的话也令他不怎么舒服,虽然他料定小齐不会做出此等荒唐之事,不过还是有些在意的挑了挑眉,抿起薄唇。
“王上虽此时不可视物,却犹是尊贵之人。你是何人,一国之主岂容得你随意诋毁!”齐之侃声音蕴含了些怒气,却仍说的不疾不徐,带着呼啸而来的压迫感。“姑娘还是离开这里罢。”说着,将蹇宾护在身后。
那姑娘显然是不高兴了,娇滴滴的跺了下后脚跟,不知从哪一把掏出一个沉甸甸的东西塞在蹇宾怀里,冷哼一声:“没想到郎君竟是如此小家子气之人,罢了罢了,这花就当是送给你们了。”
蹇宾下意识地想去拦那孩子,却被齐之侃拽住了手腕,那人声音压抑着,似乎拧着一双剑眉陷入了沉思:“王上小心,这姑娘出现的蹊跷,贸然去追恐怕会有危险,还是小心为上。”
蹇宾低应了声,低头轻抚着手中的花,可指尖每滑动一次,脸上便阴沉一分。等再度抬起头时,脸色已黑的能滴出水来。
“小齐……你是不是早就看到是这东西了?”他一对桃花眼直瞪着那人,眼角处微微泛了些红。
他本不想怀疑齐之侃,可手中这东西实在令他无法放下心来。这根本不是什么花,而是用野菊编制而成的一个花圈,花瓣还湿润着,使空气中蔓延开清冷的甜香。
这东西绝对不应该出现在他手里,而是应该躺在冷冰冰地坟茔上,随着尸体腐化一起被遗忘。
“ 不曾,那姑娘本身手中没有东西,只在靠近您时才……”齐之侃尾音低了下去,好像在自责,“是属下失职。”
蹇宾抿起唇,既没责怪他,也没说出什么安抚的话,而是陷入了一阵沉思,整个人仿佛被阴霾笼罩了一般。这里的一切诡异至极,若不是齐之侃出现,他或许已经成了路边鬼魅的食物,或者迷失在了迷惘之中。可这一切却又过于巧合,莫名出现的长剑,齐之侃最后离开的背影,被强迫接受的花圈……让人不得不对此生疑。
过于频繁的思考让蹇宾疲倦的身体再次感到脱力与寒冷,而脑海中对于齐之侃的怀疑开始肆意增长,令他心绪一点点被愧疚与惶惑蚕食。熟悉的眩晕感再次占据了他的头脑,巨大的失重感猛地从头颅蔓延至脚跟,仿佛四肢被拉扯扭曲一般。胸腔被重物一遍遍挤压,似乎在排尽多余的空气。眼前的漆黑开始一片片剥落,露出斑驳的光影,随之而来的还有耳畔剧烈的轰鸣声。可就在色彩开始出现时,一切再次戛然而止。
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