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子♪

如果一辈子都写不好,那就写一辈子。

【蹇齐蹇】亡国不亡天下

·写的自己有点难过

·ooc致歉

壹.
我将纸糊的窗子打开,晚风毫不留情的灌入,吹散了浓浓的灰尘气味。
极远的地方传来战马的嘶鸣声,我向外看去,夕阳几乎要没入山头了,仅剩下一小半似乎还惦念着这漫天残霞,久久不肯离去。
是否是它的时代也离它而去了呢?
我摇摇头,从王上寝宫后的一间小室里取出一块脏了吧唧的羊皮,俯下身去开始擦地。
一个时辰前传来消息,睢炴城被攻破了,王上被遖宿国主俘虏,于城中自刎。而上将军用一人之命换取一城百姓平安,追随王上自刎于瑶光故土。
至此,天玑国破,天下大乱。
然而这些与我本没什么关系。
我不过是个六岁就被送入宫中的童子,追随天玑侯近十年。当然说好听点叫追随,实际上不过是在这方寸大的宫殿里扫了十年的地而已。
几个月前王上宣布北迁,我与几个宫里的老家伙半是自愿,半是被迫的留在了旧都,守着这屹立了近百年的大殿。
我熟门熟路的挥动着手中的破羊皮,将王上从前寝宫的边边角角处抹擦干净。
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擦拭这里了。
如今局势变了天,城中早就被遖宿人占据的七七八八,士兵们也没了战力,纷纷溃逃。
再回想立国那日,王上意气风发的模样…
高台开阔平坦,那日王上就站在上面,乌发披散在肩上,雍容华贵,一双剑眉凌厉威严,微微昂首便有睥睨天下的气势。
上将军侧立在高台之下,于文武百官之前,目不转睛的盯着高台上的人。我一个扫地的宫人,蜷缩在人群最末,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从他微微上翘的唇角和一对鹿目中读出一种难言的情感,似乎有敬畏,忠诚和疏离。
王上的目光数次从上将军面颊上掠过,两人对视时,王上紧抿的唇会轻轻勾起。立国仪式的誓词繁杂冗长,王上却念的极为铿锵有力,百官俯身朝贺,声音震的天空都在作响。那白虎的图腾,一遍遍在我眼前摇晃。
我抬头向窗外看去,夕阳又下沉了一些,只剩下小小的一个边缘。孤雁似乎在为它发出无用的哀鸣,飞过苍穹,消失在了一片金红之中。
地面擦的差不多了,我开始擦别的。
书架旁王上曾与上将军秉烛夜谈,床榻上王上曾彻夜批阅奏折,衣橱前王上曾在摇曳的烛火中亲自为上将军更衣封将。我犹记这一切。
墙角处一道抓痕引起了我的注意,回忆了一下,我哧哧的笑出了声。
那日,我与几位宫人在花园里玩闹,不知从那跑来一只小兽,毛茸茸的,鼻子粉嫩还有些湿润。我们几个把它团团围住,骚骚它的软毛,看着它肉乎乎的小爪子异常喜爱。
可这小东西似乎是受了惊,抖了抖颈子上的软毛开始四处乱跑,我们跟在它屁股后面追,眼睁睁的看它跑进了王上的寝宫。
我作为罪魁祸首之一,只好垂头站在窗外,悄悄斜眼看着屋内的王上和上将军。
“小齐,这是什么?”王上一身白衣胜雪,看着这玩意挑了挑眉。
“回王上,是狸奴或小猞猁,在山野中比较常见,可能会咬人,还是请人弄出去吧。”上将军低头回道。
似乎是听懂了话,小兽张了张嘴发出一声奶里奶气的叫声,四只小爪子敏捷的攀上上将军的长跑下摆,再顺着抱拳的双手攀到他肩膀,卧在了上将军的肩窝里。舒服的发出一阵呼噜声。
“噗嗤…”
王上先笑出了声,他轻轻拍了拍上将军的肩膀,摇摇头:“小齐,你与这东西倒是有缘。”
上将军耳根有些羞红,一双鹿眼圆圆的,稚嫩的脸颊格外可爱,表情与肩上的小动物很是相像。他愣了半晌,再次行礼:“王上说笑了。”指尖轻轻揉了揉肩上小东西的毛。
王上到底是没怎么见过这东西,心里好奇,也想上手去摸。奈何这小东西不太听话,脖子梗着,王上的指尖一靠近就龇牙咧嘴,让人手尴尬的悬在半空。
“这是王上,你不得无礼。”上将军不知是不是打趣的来了这么一句,小兽“嗷”的叫了一声,伸了两只爪子扒拉上将军的衣领,小脑袋拱着它的脖颈子。
我凑在窗口看着,王上和上将军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人,半逆着光,俊俏的侧脸和小兽配合的恰到好处,煞是好看。
见小兽没动静,上将军干脆扣住小兽腹间的长毛,一反手,就把这黏糊糊的小东西捧在了怀里,抱给王上。
高傲威严的君主有点手足无措,小东西动一下都吓得他差点把小兽扔出去。他好看的手指紧张的抚摸着小东西的背,用略带求助的眼神看向上将军。
上将军颔首,行了个礼便凑近王上身边,无比自然的从王上手中抱过小兽,手把手的教王上如何挠它的毛才能让它更舒服。
最后,玩的小家伙不耐烦了,龇了龇牙一蹬腿从两人的怀抱里挣脱,泄愤的在墙角处磨了磨爪子,留下了一道抓痕。
但王上与上将军抱小兽时影子相叠的场景,依旧在我的记忆中留下了一个温柔的烙印。
从回忆中回了神,我怔怔地看着这连一丝生气都没有留下的寝宫,鼻尖酸胀。
这世间再无天玑。
再无王上与上将军。
擦净了房间,窗外的夕阳也几乎全部消失了,只留下几抹残霞脆弱的挂在天边。我离开王上的寝宫,向花园最高的露台走去。
一路上,没有了往日的生机一片。曾经伴我长大的宫人死的死逃的逃,我人生仅有的方寸世界,在王上死的那一刻,崩塌殆尽。
在最高的露台上,我整好衣冠,向着皇宫的方向叩首。
接着,便闭上双眼,纵身一跃。
随我一起坠落的,还有天边最后一抹霞光。
最后,渺小的我与我的故国,一起沉入了永远的睡眠之中。
世人皆道,亡国不亡天下。可若国都亡了,钧天哪还有我等天玑子民的容身之所?

贰.
三个时辰后,王上与齐将军先后自刎的消息传入了驻边士兵的营帐中,一片哗然。
曾经的战友纷纷议论着自己该何去何从,纷杂的嗡嗡声震的我耳膜发疼,便提了剑,到帐外去透透风。
入夜的风总是温凉的,带着抚慰浮躁的温柔,让我战甲之下冰冷的身体恢复了一些知觉。可心绪却难以恢复平静,烧起一阵阵的滔天怒火。
我在心里咒骂遖宿人,指责他们毁了我的国家。纵使知道这天下局势本来就乱七八糟,谁打谁都很正常。再说天玑本就出战在先,挨打在后,打不过还要骂人实在是小肚鸡肠。可这种唧唧歪歪的事情还是丢给他们文臣善后去吧,我这种粗人,在这种时候就是要骂骂人的。
约莫快至子夜了,天黑的什么也看不见,就连平日挂在天边的圆月似乎都察觉出了这大地上的不安稳,将自己隐匿在一片薄纱之后,不再露头。
唯一的光源大概就是山后的一座小小的寺庙,门口两支蜡烛每至夜半就燃起来,跳跃起葳蕤的火光,为这座荒山增添一抹色彩。
荒山…
其实这里本不是如此荒凉之地,不过是近来饥荒过于严重了,山脚的百姓饥不择食,很快将山头的草皮吃的一干二净。士兵们吃着上面提供的白面,心里也不好受。
当时王上和齐将军为这事还来过这附近巡查,那时我就跪在路两旁,悄悄抬头去看马背上的那两个男子。
王上坐在棕红色的马背上,一身白衣用黑线勾勒了白虎图腾。剑眉凤目,乌发长颈,看上去甚是英气。齐将军在他身后,微微低着头。脸颊还有些少年的清秀,唇角上挑,眉目间没有见多了生死之人惯有的阴霾,反而十分干净。
王上似乎极重视齐将军的意见,经常会与他耳语商量一些事情。两人四下调查了许多人家,归来之时,王上的双眉紧皱在一起,唇瓣紧抿着,摔了手边的两个碟子。
“本王竟没想到这饥荒已经这么严重了…小齐。"他唤了一声。
“末将在。”齐将军行了个礼。
“先从宫中的粮库内拨出粮食发下去,确保发至各家各户。再减少部分兵力部署,并让士兵空闲时同百姓一起耕作。”
这是我第一次亲耳听到王上颁布命令,原来对于这个使天玑陷入危难的王的怀疑全部消失殆尽。我是没想到的,这个年龄在我之下的人,有着如此雷厉风行的气魄。
远处寺庙的烛火被风吹的摇晃,我的指尖深深扎入泥土之中,似乎在宣泄心中的愤慨。对于这乱世中无辜的百姓,对于战场上拼尽全力的士卒,以及朝堂之上那个被囿于方寸天地的君王。
虽然这不是我该愤慨的范畴,但心里那根紧绷的“天玑灭国”的弦断裂以后,一种无力与绝望的情绪开始向我的四肢百骸蔓延,它使我的血液沸腾又突然冷却,使我的手颤抖着几乎无力握住剑柄,使我想要嚎哭却被蒸干了眼泪。插进泥土的手指被枯枝烂叶扎的渗出血珠,我不禁奇怪那些昔日的战友是如何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思议论自己何去何从的。
我将剑捧在手里,轻抚它的身子。它冰冷的触感让我稍微安心了些,但一个小小的凹口却让我抚摸的指尖停了下来。细细思索后,我终于想起了它的来历。
那也是不久之前的事情了,王上和齐将军来驻边士兵的营中视察,那时战事还不那么紧,氛围也较为轻松。例行检查了平时的训练内容之后,就有人起哄让齐将军露两手。
齐将军本就是个寡言的人,便下意识的回头看王上。王上抿嘴一笑,一双桃花眼罕见的弯了起来,专注的看着齐将军,道:“本王也很久没看过小齐练剑了,不知小齐剑术有没有长进。”
得到允许,齐将军便抱拳向众人行礼,褪去外衣,披上一身软甲,翻身跳入训练场地之中。一把千胜剑脱鞘而出,剑锋凌厉,逼得就近几人连退数步。
他再次弯腰行礼,首先舞了一套剑法,只见他步履极稳又身形轻盈,交替步子迈得极为稳健,手腕翻转灵活,剑如同身体的一部分一般在指尖翻飞。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般好看又不失力度。
一套剑法舞毕,齐将军向众人抱拳。白皙的颈子间滚下几滴汗珠,衬得少年气的面容更加清秀。
我站在人群里,佩服地跟众人一同鼓掌,总算理解了这战神之名的来历。
几个想上去讨教的人一一上前与齐将军对峙,都被打的直喊佩服。不知背后是谁太过惊讶而不断往前探身,我只感觉到肩膀一疼,接着就被撞出了队伍。
一抬眼,就对上齐将军一对圆圆的眼睛。
“失礼了。”齐将军抱拳,千胜握在手中,似乎在等待着我出招。
……
我本想直接跟将军说我这是被挤上来的就退回去算了,可我刚要开口,就瞥见高台上那个白衣君王正目不转睛的盯着齐将军,一向紧绷的脸上带了些柔软的笑意,一双凤目里几乎溢出期待。于是默默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抱拳道了声“失敬”,便抽剑出鞘。
看时还没有那么深刻的体会,只有亲自上场对战时才能感觉到眼前这个堪堪少年的强大。凌厉的剑光几乎化为实质的威胁,剑剑直逼身体要害。我一个从小便以武为生的战士,在这个比我小十年多的少年手下,竟过不了十招。
手脱力的剧烈颤抖,我明白若力气被耗光就只有落败的可能性,于是便默默调整气息,手腕一翻,一瞬间改变剑锋走势,抛弃所有剑法胡乱向齐将军手部刺去。
他怔愣了一下,我的剑锋却已经跟前,可他的身子反应却极快,当我堪堪擦过他手背的时候,他猛地一转身,反手抓住我的腰,将我扣在地上,千胜的剑尖直指我的后颈。
“受教了。”我从地上爬起,摸到我的剑握在手里,心疼的抚了抚剑身摔出的一个小口,心服口服的鞠躬行礼,“齐将军实在是传闻中的将星,佩服至极。”
“不…”齐将军摆了摆手,看着手背上被割出的一点伤口,此时正缓缓渗出鲜血,“您也很厉害。”
之后便是自由休息的时间,战友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堆乘凉谈天。想着我刚刚将齐将军砍伤的事情,我有些不安,便谢绝了几个朋友的邀请,独自向齐将军那边走去。
齐将军正与王上倚在一处,手上的伤还未包扎,血流的倒是不那么多了。此时那只伤手正被王上握在手里,未干的血迹看上去让人它有些发白。
“小齐…本王不该让你去比武的,居然还伤到了…”王上双眸微眯,脸上写满心疼,眉绞在一起,正从侍卫手里接过布条,小心翼翼的缠在伤口上。
“末将无碍,王上不必如此忧心。”齐将军微微低头,“是末将技不如人。”
“小齐不要妄自菲薄。”王上打断他的话,双眸紧盯着齐将军的脸,腾出一只手轻抚他的背,“本王甚少做这种事,没弄疼小齐吧?”
齐将军摇了摇头,嘴角微微上扬,脸颊上一双酒窝若隐如现,倒使他更像个孩童了。
等包扎完毕,我上前行礼致歉,王上似乎有点生气,齐将军却毫不在意,反而反过来安抚王上,顺便夸赞了我的武艺。
“我天玑有你这般将士守护,必将四海生平,国泰民安。”
四海生平,国泰民安…
我自嘲的笑笑,这话我现在想起来,何其讽刺啊。
那个少言寡语却大气稳重的上将军,最终没能死在他的战场上。
似乎是晚风太过冷硬,寺庙外点起的蜡烛被吹熄了,只剩下一缕青烟,我的世界终于失去了最后一丝光亮。我将手里的剑提起,听着帐内的战友还在争吵不休,心里的什么东西彻底消失了。
我的国亡了。
世间再无天玑。
我笑了,又抑制不住的想要怒吼。
剑锋凌厉,架上脖颈。我手腕用力向里扣去,一阵温热从胸口流下。
“铛——”
寺庙的钟声响了。
终于是子夜时分了。

叁.
得知国破的消息,大约是快要天亮的时候了。
天不再那么漆黑一片,东边已经隐隐变成一种湖水般的蓝色,夹杂着紫与粉,静候着红日挣脱云雾的束缚。
我一夜未眠,脑海中一片混沌。凌晨的空气新鲜洁净,深吸一口,盼望着隐隐作痛的头能舒服一些。然而这一切只是徒劳,眼前恍惚的景物让我无法欺骗自己——我不知道我该做什么。
溪水冰冷,洒在脸上让我不自觉的哆嗦,似乎沁凉直达了心底。更了衣,我将屋门锁好,孤身走入了森林之中。
天还是深蓝色的,深邃浩渺。四周万籁俱寂,只有屏息去听才能听得到丝丝虫鸣。长跑下摆被泥土间的水分沾湿,晕开一片水渍。
战事吃紧已经不是一天两天,几日前书院里的孩子们便三三两两的被父母领回了家。很快这山脚下的小书院便变得空落落的,再没了往日那朗朗书声。我一人守着,闲来无事就翻翻那些快被我翻烂的古籍,扫扫落了灰的地板,心中的孤寂日复一日的不断膨胀。
凌晨的森林还在酣睡,湿气极重,我顺着汩汩流淌的小溪走得步履从容,脚下的枯枝咯咯作响,使这林子显得更加静谧,清冷。
我这山上,曾经住着一位了不起的客人。
那是位白衣剑客,生的星眉朗目,面如冠玉。大约是刚及冠的年龄,不知为何就闲居在了这山林之中。
这人天性少言寡语,也甚少下山。我几乎经常怀疑他是不是在家中暴毙了,心里好一阵担忧。可他人品却是极好的,书院里的孩子们只见过他一两面,便对他极有好感,天天“齐先生齐先生”的念叨,一来二去,我们也就熟络了些。
我不常看见他,却知他剑术精湛,实在是值得佩服之人,
几年前的一段时间了罢,书院里的孩子们迷上了林子中的一种雀鸟,握在手中一按它的头,便能发出一阵“咕咕”的叫声。可父母们忧心安全,死活不让孩子们上山,看着孩子们希冀的眼神,这事便由我代劳了。
于是那段时间,我几天便会上山一趟,见齐先生的次数也就多了些。
叫我惊讶的是,齐先生家里居然来了客。某日我上山捕鸟,偶然经过他屋后,看见齐先生搀着一位男子坐在院中的石凳上,轻轻帮他整好衣角后,还为他披上了一件长袄。
“阿蹇身子还未好利索,小心着凉了。”说着,他坐在另一个石凳上,发间垂下的两股小辫子摇摇晃晃的,倒是颇有些少年气息。
“无妨。”那人开了口,我才转眼看过去。那人也是一件胜雪白衣,轮廓棱角分明,显得格外英气。此时正蹙着眉,似乎是伤还没好,行动有些不便。
“小齐不必如此费心。”他裹紧身上的衣服,因为离我比较远,所以声音有些飘渺。
“别这么说。”齐先生居然笑了起来,这是我从未见过的他,一双鹿目弯成月牙,嘴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梨涡,“阿蹇要不要吃点什么?”
“我现在不饿,小齐陪我坐会就好。”那人婉拒。
“没问题。”齐先生看向那个男子的表情竟有些痴痴的,无端的让我想起隔壁人家的小奶犬,他轻轻玩弄着那人的指尖,那人倒也不在意,任由他捧在手里揉搓,“小齐在想什么?”
“在想陪阿蹇出了山林,会遇到什么事。”
男子听了他这话挑了挑眉,手指轻落落的点在齐先生鼻尖,刮了一下,像是在安抚他一般。
“小齐不必想那么多,我会护住你的。”他一双桃花眼潋滟,笑起来挠的人心痒。我又移了两步,让齐先生看见我,向他打了个招呼。
齐先生似乎看到我还蛮开心的,微微点了点头,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那人身上。我便离开了。
几声鸟鸣唤回了我的思绪,我轻叹一声,又忆起齐先生那含着些缱绻的眼神。晨间的森林是没有风的,曾经那种雀鸟也早没了踪影。我继续顺着溪水前行着,足底磨的生疼,大概是好久没这么进过山中了。
水声开始变大,我对这一片已经无比谙熟,自然知道自己不觉间已经踱到了小溪的上游,大概是一条河了。河面不算太宽,但里面却极深,似乎一直裂到了山体中央。我抬头看着,东边已经隐隐擦亮,却不见朝阳的轮廓。夜半时那撕心裂肺的灭国消息再次在我脑中回放,我蹲下来无助的抱紧疼痛的头。
何去何从?
我无声地颤抖着,泪从双颊滚落,再被无力的擦净。我想起幼年读书时先生所说的“文人的傲骨”,所说的大丈夫不许哭的要求。可我忍不住,我软弱的只能用如此方式解决问题。
我又想到了齐先生,和他的阿蹇。
有一日,我正在屋内温书,突然听到一阵叩门声,便放下书去应。拉开门后,看到齐先生焦急的眉眼。
“先生,请问有没有看到那个留宿在我家中的人?”他匆匆抱拳行礼,语气中满是焦急。
“不曾…”我一怔,脑中细细描摹那人的眉眼,确认近两日并没有看到,便应到,“齐先生可是找不到他了?”
“是啊…”齐先生的表情又是我所不曾见过的,似乎下一秒就能哭出来,“这山林可是危险,若他要是出了什么事…”说着,他再次行礼。
“若是先生看见他,请务必告知我。”
“好,一定的。”我笑笑,看他安心了些,便关上了门。
之后的几天平淡无奇,我在四周寻了寻,却并没有看到那个人的踪影,便渐渐将此事忘却了。
突然有一天,我的门再次被人扣响。打开后,是齐先生俊秀的脸,他笑了笑,冲我行了个礼:“我找到他了,特来向先生告知,劳烦先生挂心了。”
从门的缝隙看去,隐隐能看见那男子穿着长跑,正站在树下候着。寒暄了几句,我将门掩上,隐隐听到两人越走越远,逐渐模糊的交谈声。
“小齐,那是你朋友么?”
“算不上,不过是帮我些忙的邻居罢了。阿蹇你以后要下山的话叫上我吧,你这突然一走,我真有些担心,毕竟这山林可不大安全。”
“我知道了,让小齐担心了。”
“没事,你平安就好。”
两人的声音渐渐消失了。
我的啜泣声也消失了。
那时尚且愚蠢的我怎会知道,那个受伤的男人便是闻名一时的天玑侯蹇宾,又怎会知道几年后,他便是我的王上,而那个面如冠玉的少年,便是他左膀右臂的大将军——齐之侃。
可知道了又有什么用?
国亡了。
那两个曾经意气风发的人,终于在黄泉携手相伴。
我站了起来,从面前的河流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眉眼还算清秀,此时已哭的红肿,长发乱蓬蓬的披在肩上,长袍净是皱褶。
心里汹涌而出的情感让我无法控制的颤抖,将我眼前炸的一片模糊。我知道我被永远禁锢在了这片森林,不为什么家国大义,只因为我不知道若我离开了,由谁来守护那两个共赴黄泉的男子的曾经。
我闭上双眼。
身体不住的下落。
水流席卷了我的身体,吞噬了我的视线,蚕食着我的思绪。
最后一刻,我看到天际露出了第一丝晨光。
钧天大地啊。
天亮了。

这片土地,终于迎来了第一个没有天玑的黎明。
天下犹存,而这个昙花一现的国家,终将湮没于岁月的洪流中,
像这渺小的三个人一般。
那又如何,他们留下了足够的东西供我们铭记于心。
王上,
上将军,
草民心意如初。 

——the end——

后排带小伙伴 @理、小、仇  @想要恶作剧的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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